诺奖得主勒·克莱齐奥：北京在老舍笔下永恒
昨天，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在上海书展上进行演讲。演讲主题为“都市中的作家”，勒·克莱齐奥称，今天的作家在批判自己所处的城市，也在虚构理想的城市。谈及某位作家与某座城市之间的关系，他称自己立即想到的就是老舍和北京。
文学创造出
永恒的城市
勒·克莱齐奥说，除了极个别的例子，大多数作家都是城市的居民。在作家眼中，城市就是一本打开的书：街道房屋、流动人群、各种声响，既能激发创作灵感，又能引发作家对它们的批判。“同时，城市也是一个巨大的放大镜，让作家看清社会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看到自身的投影。”
勒·克莱齐奥说，谈及某位作家和某座城市的关系，例子可以举出很多，比如纽约是小说家亨利创作的中心，罗斯小说的描写中心就是布兰克斯。不过，他脑子里立即能冒出来的是中国小说家老舍和他笔下的北京。“在他的《正红旗下》《四世同堂》等长篇小说中，他描绘了老百姓的生活场景，让读者感受到这座古老城市的别样美丽，感受到了民众面对战争时的英雄主义，感受到了人们对一个时代正在逝去的深切怀念。哪怕这座城市如今已不存在，或者以其他方式存在着。这也许就是文学的优势所在，它能够创造一个永恒的城市，与真实的城市交错、重叠，它比纪念碑更能重现一座城市历史。”
文学很少走在
时代前面
勒·克莱齐奥称，作家这一身份在被定义之初摆出的是一副鲜明的争取人权的斗争姿态，这始自法国女革命家奥兰普·德古热质疑法国《人权宣言》将女性权利排斥在外。“这种姿态被后来的作家伏尔泰、卢梭等继承下来。直到萨特、加缪，他们作品中的这种继承性还清晰可见，但最终它在慢慢弱化、松懈。今天，处于都市中的作家已意识到，文学尽管施展着一种魔力，但始终解决不了不公、战争、经济萧条等问题。作家只能揭露问题，而不可能解决问题。”
他认为在任何时代，作家都是在想象更加美好、真实或更加容易理解的一个世界，虚构更为完美的城市。“因为作家也是社会人。例如乔纳森·斯威夫特批判那个时代，在《格列佛游记》里虚构了一座完美都市，在那里马取代了人的位置。我所写的也都是自己理解和想象的城市，总爱在自己的作品里命名一些新的街道、居民区。”
在勒·克莱齐奥看来，尽管作家们可以展开无穷的想象，但文学依然很少走在时代前面。“文学首先就是非常矛盾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有梦想，但是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中国的文学名著《红楼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其中描写的场景并不是照搬现实，而是突出了某个小小的文人社会。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文化成了权力的一种变体。”
城市的漩涡力量吸引我
尽管很多作家居住在城市，但描写的重心并不是城市。在勒·克莱齐奥看来，作家在城市里创作与题材无关，而是由出生决定的。
勒·克莱齐奥说，他曾经有幸在原始部落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并不是更糟糕或更和谐，也有小偷、强奸犯，但由于杜绝了战争，杀人者就少得多。这个部落不需要小说、戏剧，更加不需要报纸、电视甚至络。他们拥有自己诗意的语言，用它来表达、交流。这种闲适让我体会到人类伟大的创造力，而这种创造力一度将我从狂热的写作欲望中解救出来。”
然而，勒·克莱齐奥终究还是回到了城市。“我生出来就是在现代社会，就是为另一种形式的社会生活而生，我又回到了书籍、文本的世界，回到了城市。这一短暂经历让我意识到，我可以将他们的智慧、冒险精神带回来，以另一种方式生活在都市里。其实，丛林对他们而言，和城市对我们而言是一样的，都有着自己的体系。”
他直言，城市吸引他的并不是建筑的大胆，也不是发明的力量，而是那种漩涡一样的力量。“当今的大城市就像正在运动着的大陆，面貌、结构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如此迅速以至稍稍离开一点就再也无法辨认了。北京、东京、首尔以及上海都是如此，这些城市每年的扩增速度让人头晕目眩。因此，我们的生活也就显得有些奇怪，脚还踩在过去的时光，头已经探进了疯狂的电光火石之中。”
未来文学将走向多元
谈到当今都市在文学中的作用，勒·克莱齐奥直言当代城市提供着跨文化交流的实践，而文学离开跨文化实践则是不存在的。“世界上的大都市都应该是一个公共的地方，全世界的理念和理想在那里相遇，这种混杂的益处是不容置疑的。历史的中心向来自全世界的游客开放，宽阔的大道使市民与游民、富人与穷人都可以交流。”勒·克莱齐奥说，文化需要交流和对话，没有任何一种声音是高于另一种声音的。他用文学作品举例，任何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即使曾经是某个民族的体现和象征，但也是通往其他文化的一个通道。“因为它不仅是给某个民族读的，而且是给地球上所有民族读的。”
但是，他认为当今一些城市还在拒绝来自异国的颜色。“我想说的是，文学从来没有成为战争的原因。世界上的战争常常是由于某个国家领导人的狂热、某种经济的不平衡或者某种征服的欲望而爆发的。”勒·克莱齐奥说，文学帮助人们打开了了解世界的大门，“我通过曹雪芹的《红楼梦》以及巴金、老舍的作品，从而接受了不同的文化。更有意义的是，我甚至想到我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中国人，跃出自己的国土，跃出我很确定的身份，造访一个邻居。”
他由此设想未来的文学——跟随各种文化的相遇、碰撞，文学也将走向多元。“但是这一切都得益于我们自己，也得益于我们领导者的选择，是选择跨文化还是选择冲突与战争。”
■手记
勒·克莱齐奥的演讲当天是在上海展览中心友谊会堂举行，可容纳500人的友谊会堂宴会厅座无虚席。翻译家许钧担当着主持人和翻译的双重角色。
许钧在勒·克莱齐奥演讲结束后评价说，现在很多文学大腕做演讲都很随意，随口讲讲自己的经历，再回答大家感兴趣的一些问题就交了差。“这次勒·克莱齐奥非常认真，仔细写了一份讲稿。大家也能看到，他列举的这些作家、这些书以及事件，都说明他对当代都市进行了深入思考，城市内在的矛盾、善恶，他也很清晰。”
勒·克莱齐奥这次参加上海书展是应九久上书城、上海书展组委会的邀请。九久上书城介绍，勒·克莱齐奥此次演讲主要是面向普通读者，除了邀请了部分教育界人士，他们将更多倾听机会留给了大中学生和前来逛书展的普通读者。很多读者用“深奥”来评价勒·克莱齐奥的演讲内容，“太快，跟不上。”也有读者称演讲气氛沉闷，听不下去。
本报特派上海 袁洪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