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兵
（一）
坦率地说，在20年以前，我是没见过海参的，更不用说吃到它了。
胶东地区有句俗话：臭鱼烂虾送到栖霞。意思是说，栖霞不靠海，百姓要吃到海鲜，十分困难。其实，我的家乡莱阳，也是一个远离海边的地方。在过去那个年代，即使是逢年过节，也只能吃腌制的咸鱼虾酱之类。更滑稽的是，如果家中来了客人，端上饭桌的鱼竟然是用木头雕刻的。
我还记得，大概是七十年代，看见村里有个老人到供销社买咸盐，他满脸堆着笑，央求售货员到盛咸鱼池子里，打扫一些鱼身上掉下来的盐粒，说回家熬萝卜或者大白菜，多少也有点鱼味儿。可想而知，那个时候吃海鲜有多么艰难！
进入80年代，冷冻技术发达起来，人们逐渐能吃到冰冻的鱼虾。但是，对海参这东西，还是十分陌生。我当时在莱阳九中教学，有一件事情至今难忘。
（葱烧海参）
那是年夏天，高考结束了，班上一个学生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了。家长高兴极了，于是，在家里摆上了谢师宴。第一道菜，上的正是葱烧海参。谁知，所有老师都不敢吃，盯着这盘面面相觑。我的心里也直发毛：这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还带剌儿。学生家长是莱阳宾馆的厨师，他见老师们不动筷子，便一个劲儿介绍，这东西如何贵重，营养有多丰富。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不敢吃。其中有个化学老师，老家是芝罘区的，从小在海边长大，“见过世面”，他率先吃了。于是，我也闭上眼往下咽，结果食而不知其味。而一个女老师实在咽不下去，“哇”的一声，吐在了饭桌上。从此以后，我对海参没有什么好印象，觉得它既难看又难吃，倒不如吃点鸡鸭鱼肉顺口。
（二）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到了90年代。
我的工作变动了。从一名中学教师，调到莱阳市委宣传部任新闻干事。年底，又调到烟台日报社*治部当记者。那是年腊月的一天，很快就要过春节了，我接到了一项采访任务：到长岛县大钦岛乡南村，写一篇关于*民双拥共建的报道。
当时，领导交代的很淸楚，来回只有三天的时间，必须保质保量完成任务。那天，天公不作美，大风夹着雪花铺天盖地，公路上也结了厚厚的冰。报社的越野吉普车，整整走了四个小时，才把我送到了蓬莱码头。海上风大浪急，民船已经全部停航。我只好搭乘部队运送给养的登陆艇，从蓬莱出发了。
下午4点左右，登陆艇靠上了大钦岛码头。下船之后，我立刻投入紧张的采访之中。
*民双方的单位，一个是空*部队的导弹营，一个是大钦岛南村。经过座谈，走访，一直忙到晚上7点多。晚饭是在村支书老王家里吃的。海岛人太热情，第一个菜竟然又是海参。看着盘子里那黑黢黢的海参，我好像条件反射，一点胃口也没有。王书记说，这东西可金贵呀，我知道你要来，专门派人潜水摸上来的。然而，不管怎样劝，我硬是不吃。最后，我开出了一个条件：不吃海参，我可以多喝两杯白酒。一来二去，每人两瓶“五加白”进去了。王书记坐在右边炕沿上，村主任唐家业坐在左边炕沿上，不知怎么回事，二人皆跌入炕下，把脸擦破了皮。当然，还有部队的营长和教导员，也醉得一塌糊涂。我呢，被人抬到招待所，嚎哭了一夜，惊得四邻不安。
第二天一早，住在隔壁的县委书记宋修武安慰我，不要紧，小伙子，不是你酒量不行，是晕船呀。我心里最清楚，这都是海参惹的祸！
这次醉酒后，我不但不吃海参，还痛恨海参了。当然，最后，采访任务圆满完成了。第三天，《大钦岛上鱼水情》发表在《烟台日报》头版头条。记得开篇第一句是这样写道：在渤海深处的大钦岛，*爱民，民拥*的故事，就像大海的浪花，数也数不清……
（三）
慢慢地，我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海参，这种海之珍品，也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寻常百姓的饭桌上。然而，因为我吃过它的亏，对它一直印象不佳，并觉得它并不会像人们宣传的那般神奇。
然而，现实生活中人们却仍然对它吹捧之极。看看吧，电视上、报纸上，连篇累牍宣扬其营养功效。什么增强免疫力啦，降低三高啦，不一而足。就是在人们之间的人情往来上，海参也被奉为重礼。常常听到这样对话：送点什么东西好呢，立刻就有人建议，不行弄点海参，顶上！可见，海参多么贵重！
时间长了，我的观点也逐渐有了变化。心中常想，如果海参没有那么多好处，人们不也会凭白无故推崇它吧。尽管这样，对它的宣传还是不看，饭桌上的海参依旧不吃。但是，有一件事，深深触动了我。
（刚泡发好的干海参）
那是年春天，医院采访，中医科主任侯爱画告诉我，有个病号患乳腺癌住院，因为吃了海参，病情出现了奇迹，建议我写篇报道，宣传一下。我表示疑惑。侯主任见我不信，带我到病房，当面采访病人。我看见，患者是一个30多岁的小媳妇，诊断为乳腺癌晚期。听说她是被男人背叛，上火焦心才得的病。病人的娘家是农村，知道女儿患上了绝症，娘家人问她想吃什么东西，小媳妇说，想吃海参，以前光听说过海参，没捞着吃。父母姐妹卖了家的猪羊，买了二斤海参，天天吃。奇怪，小媳妇疼痛明显减轻，脸上还竟然有了红晕。
这件事让医生喜出望外，难道海参这东西是灵丹妙药?果真能解救那些站在*门关前的危重病人吗?候主任告诉我，海参既是海之珍品，也是一种中药。它所含成份对人的免疫力，抗衰老等方面有明显作用。烟台人有入冬食参的习惯，说吃了海参整个冬天不感冒。大夫说得话，我有点相信了！
后来听说，那个患癌的小媳妇，虽然生命延续了一段时间，最后癌细胞全身扩散，还是走了。侯主任很惋惜，说她心地善良，平日里太苛刻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把自己的身体给糟蹋了。就在即将离开亲人的时候，她的前夫来了。面对这个负心汉，病房里的娘家人皆怒目而视。但是，小媳妇却吃力地坐起来，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你来看我。然后，她对身边的弟弟提出了一个要求：不要责怪你的姐夫，病是我自己得的，你俩当着我的面握个手吧。看到前夫和弟弟的手握在了一起，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四）
接着说海参。
虽然，我对铺天盖地的宣传依然将信将疑，但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却又让我不得不服。
我有个好朋友，在莱阳市工作。空闲时间经常来烟台与朋友们相聚。时间久了，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每当点菜的时候，他总会点一个生吃海参。因为饭桌上大多数人不喜欢吃，所以，每次点的海参基本上被他一个人承包了。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几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抬进酒店，安顿下来后才离开。第二天早晨，我去见他，发现他光着身子睡在地毯上，而且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心想，这下可坏了，非得重感冒不可！谁料，他起来之后依旧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竟然没有一丝不适。我夸他：“身体真棒”！他笑而不语。后来，他向我说出了一个秘密：自己之所以身体如此健壮，那就是长期食用海参的缘故。他告诉我，父亲是个老中医，解放前在沿海一带行医，活了岁。一般来说，中医以草药治病，而他父亲却把海参当成了看家本领。据说把海参烘干磨粉，制成了长寿丹，既给病人调理身体，自己也常年服用。所以老爷子活过了百岁。
还有一次，我的一个同事，头一天晚上加班写稿子，熬了通宵。第二天中午，在牟平养马岛一个叫“大海居”的饭店聚会。一见到他，满脸灰色，眼窝深陷。心里想，这家伙病得不轻啊！谁知，他走到吧台前，伸手要了一瓶即食海参，一口呑下，不半小时，他竟然一改萎靡不振的熊样儿，双目炯炯有神了。开席之后，好家伙，一斤白酒下肚，他又神灵活现，气宇轩昂！
大家相互看看，惊讶不已。难道海参真的这般神奇吗？
（五）
大概从年开始，海参开始风靡一时。也许是需求量不断增长的缘故，人工养殖海参的人也越来越多。
先看看出现的海参加工产品吧，什么海参肽口服液，海参罐头（即食），海参冲剂……可谓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就是在餐桌上，人们也不像以前那样不识货了。宴请宾客，如果缺了海参这道菜，会感觉档次不高。有时候，我的好多朋友在点菜时，虽然心疼，但为了面子，也一定会咬咬牙，点上海参。它，已成饭局上的一道硬菜！
逐渐，我身边有朋友开始投资养殖海参了。在烟台的周边，海阳、乳山、蓬莱，我去参观过。他们大都是在海边浅滩垒石围海，形成大池子，投放参苗，浅水养殖，这种方法，管理起来比较容易。
（长岛干海参）
但最让我感到惊奇的还是，长岛大钦岛的海参。年春天，南村王书记打来“春暖花开了，现在正是捞参的季节，来看看吧”。是啊，从90年那次采访，整整20年没去大钦了。五一节，我再次搭乘部队的登陆艇来到了大钦岛。
在南村海边，我见到了当年的王书记。年近70的他，看上去非常壮实，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布满老茧的大手拉住我：“先上船，逛逛海”。小舢板漂在海上，王书记一边荡桨一边介绍：他承包海面亩，全布放养深水参，全部按传统方法加工成淡干货。我低头看，十几米深的海水清澈见底，乱石之中隐约可见硕大的海参慢慢蠕动。心里想，这么干净的海水，养出的海参一定是原生态啦！
（需用辣根沾食的生海参和鲍鱼）
晚饭当然还是在王书记的炕头上。“今天是海参宴，如果你还像20年前那样，不吃海参，那只能罚酒代替了”。王书记打趣说。“吃、吃、吃”。我赶忙应到。先是一盘生吃海参，蘸辣根吃。接着是海参捞饭，即干发葱烧，配一小碗米饭，垫垫肚子，以免醉酒。再上来的是一盆海参花汤，入口后鲜美无比。最后，一大盘海参饺子封席。我真没想到，20年来，变化如此之大。从我不认识海参，到抵制海参，再到大开吃戒，自已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未完待续）
（写于年——年间）配图
马素平
作者简介：张兵，年生。中共*员，毕业于烟台师专（现在的鲁东大学）中文系。曾在莱阳九中、莱阳教师进修学校教书。年调到莱阳市委宣传部任新闻干事。年调到烟台日报社任记者，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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